LiFE

いつでもそうだ。

散步

剛打算把blog備份一下…所以整理了一下電腦的備份資料…

結果找到很久以前寫的文章…

我也忘了什麼時候寫的(應該大概2002~2003左右)(而且剛剛改了一個錯字…所以最後存檔時間變成今天…=”=)

我以前怎麼有辦法寫出這樣的東西呢…(遠目)

散步

這個故事要由我年輕的時候說起,當然我現在也不是多老了,祇是接近三十而已。 只是,那段日子對我而言,感覺好像好遙遠、好遙遠。
我常常在晚上,關燈,抱著我的狗,躺在地板上看著貼在天花板上的夜光星星貼紙。
繁星點點,看起來就像真的一樣。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有看真的星星了,因為我害怕又想起他,然後眼淚就會不停止地流;雖然我假裝一點都不想他。

故事開始

我喜歡看著他和她,還有他們的「散步」。
「散步」是她送他的一棵小銀杏。
應該是銀杏吧?我想。每次我看這那有點像心形的小葉子時。

他們不是情侶,只是他一直喜歡著她而已。
她大了他七歲,或許在她心裡,他只是個很可愛的弟弟吧?
我也不知道。我不知道她的心意,但在我心裡,偷偷的希望著他們在一起。

「弟弟。」他說:「筆記今天借我抄好不好?」
「好啊~」我說。
他總是叫我弟弟,雖然我是女生。
但即使他叫我弟弟,在我做出粗魯動作時他還是會制止我。
真是怪人啊。我抓抓頭。
「下課了,走吧!」我背起書包拉拉他後腦勺的頭髮說。

我總是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。
無時無刻,不管發生什麼事我總是會想起他。
我希望他有困難時會想起我,就像我曾經承諾過他『我會從天而降搭救你』。

他是個話少的人,笑容總是很靦腆。
不知道是不是在鄉下長大的關係,他什麼都喜歡自己手做,連頭髮都自己剪,有時候他會跑到我家請我幫他剪後腦勺的頭髮。
「你大概是全世界最邋遢的人了。」我每次都會一邊幫他剪層次一邊說。
「呵。」他會摸摸鼻子笑。
露出他一貫的笑容。
我從來沒跟他說過,我很喜歡他的笑容。

他長相平凡、又黑又瘦、近視不深可是總是戴著眼鏡,又因為自己剪頭髮的關係所以髮型實在是難看的不得了。
可是他卻非常有女人緣,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。
如果以我的觀點的話,大概是他的笑容吧?可是任何有遠見的女人都該知道:笑容不能當飯吃。不過他還是常常收到情書,甚至我還被女同學威脅過。
「我只是小弟而已,不要殺我!!」每次我都很想這樣說;或是說:「我老大沒空理你,交點錢我會考慮幫你傳話。」
不過這些話當然從沒說出口,我通常只默默的聽她們說話(偶爾遞上一張衛生紙),然後回家。
不過,為什麼就沒有男同學威脅他呢?有時候我會不平衡的這樣想。
不過這個問題跟我快不快樂一點關係也沒有。

「你覺得過的很快樂嗎?」有一次我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發呆時他忽然這麼問我。
「……」我看著他,他的表情認真,歪著頭看著我。
我沒回答,只是笑著搖搖頭。
「這樣啊。」他說,然後把視線轉向窗外,若有所思。

我為什麼不快樂?
這我也無法解釋。太多、太多理由了。

關於家
或許我該說說關於我住的地方。
我的年代是星曆三五九一年,住在第六星球。所謂我的年代是星曆三五九一年;是我和他一起生活時候的時代,不是我說故事的現代。
我這的地方和地球有所不同也有所同,地球是這堆星球中的一個,快被廢棄的那一個;那裡住了許多窮人和嬉皮,過去地球的居民許多都移居到複製的星球,人們也不再愛作夢,所以這些星球都沒有名字,全用編號稱呼。

我從沒去過地球。
不知道地球是不是有長的和我一樣的人、名字也叫望月童或是也和我一樣不快樂的人。
人們離開地球太久了,我們已經無法再說「我的故鄉在地球的台灣的台北市」。
我的故鄉在第一星球,說著和第六星球不一樣的語言、穿著不同樣式的衣服、寫著不同的文字。
地球,已經變成一個好遙遠、好遙遠的行星,在那裡生活的人們,現在在做什麼呢?
而人們在幾乎毀滅掉一個美妙的行星後,卻也沒有變的比較珍惜利用科技創造出來的星球。或許是得來的太容易了?畢竟地球已經變成可以複製的,即使不是完全相同。
在大學裡我主修的是植物學,學著以前曾在地球生存的植物的特性和名稱,也學著如何去培育和保護他們。可是,這些經由科技培育出來的植物,是否和地球自然生長的植物一樣,會哭、會笑、會去感受呢?

那,這樣呢?
「如果能這樣就好了。」我喃喃的對散步說。
「怎樣?」他從報紙堆中探出頭。
「沒什麼。」我抓抓頭,繼續幫散步素描。
「喔。」他把舊報紙堆好,然後用塑膠繩綁起來提去回收場。
「歹徒來的話要咬死他噢。」出門前他說。
「好。」我摸摸犬齒說。

疑!?我又不是狗!

如果這樣就好了。我的腦子常常閃動這句話。
怎樣好呢?
我也不知道。
只是,常常覺得,如果這樣就好了。
只是,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「如果這樣就好了」。
我很少決定事情,我讓著世界靜靜的自行旋轉著,不管明天我會變成怎樣。
只是,如果不是這樣就好了。
如果能這樣就好了。

「唉,我是呆子吧。」我想著。

「我剛剛遇到阿力噢!」出去很久的他回來說。
她說她的外號是阿力,因為她叫做雅麗,是個很優雅的名字,不過唸綽號她說自己比較習慣。
『阿力!聽起來很帥吧!』她有一次握著拳,露出氣勢非凡的樣子說,笑的合不攏嘴。
「真的!」我很羨慕,我也想跟她說話耶!
「很忌妒吧!」他得意洋洋的說。
「嗯!!」我覺得我眼睛閃著亮光,如果他剛剛跟她握手的話我搞不好會握他的手也不一定。
在我們的心目中,阿力是特別的。常常覺得只要見到她或跟她說幾句話,整天投頂上都會有小小太陽照耀著。
「你的表情好恐怖。」他笑著說:「好像看到帶骨的豬肉的狗。」
「嘿嘿。」我把頭髮捲成圈綁在腦後說:「六點多了耶。」
「走啦。」他說:「去吃飯。」

說再見。如果當時說再見的話就好了
「拜拜,弟弟,要做好孩子噢。」
「襬襬。」我對他揮揮手說。
學期結束,我送他到車站去坐車回第八星球, 等到列車消失在天際時我才轉身走回家。
我的住所離車站並不近,走路最快大概也要一小時,可是我心情低落到只能用走的回家。
或許走到家時我就不會那麼難過了,這樣我就不會把壞心情留在家裡。
「最終,我還是要孤獨。」我自言自語說。雖然下學期在兩個月後就會再來。
我忽然想起她,她已經申請到第一大學的講師工作,所以下學期結束她就會離開第三大學。
『沒有她的第三大學,天空都是灰色的。』有一次他這麼說。
是啊。我想著,望著天空。
「唉啊。」我忽然停下,走在我後頭的行人反應不及撞了上來。
『唉啊』應該是我叫吧?被撞倒時我這麼想。

所謂大地的味道,大概是這樣吧?
我趴在地上想。
「你沒事吧?」我腦子還呆呆的想著愚蠢的問題時,有個男人的聲音從左邊傳來。
八成很壯,不然為什麼他一點事也沒有我現在卻黏在地上?
「嘿?」他拉拉我的手臂把我扶起來。
「呃。」原來沒有黏住,還好。
我摸摸鼻子,還在…
「你沒事吧?要不要去看醫生?」那人彎著腰說:「你的臉頰黑了一塊。」
我摸摸鼻子看看他,大概高了我近一個頭。
真恐怖,我想。
我將近170公分,那這傢伙大慨近200公分。
「呃。」我說:「應該不用,謝謝。」
因為發呆結果被後面的人撞倒而送入急診室未免太愚蠢。
「那個…」他抓抓頭,然後從口袋拿出一本便條紙簿寫了一些字撕下來遞給我:「這是我的名字和電話,如果你有受傷的話醫藥費我付。」
「啊!」我退了一步搖搖雙手說:「不用、不用,是我自己不好。」
「沒有的事。」他堅持遞給我那張紙頭後才離去。
「啊…遇到巨人了。」在他走遠後我看著紙頭喃喃著說:「還好很友善,不然我大概會被吃掉吧?」

石一 73402893,紙頭上寫著。

我把紙頭收到皮夾裡繼續往回家的路一跛一跛的走去。

摔了一跤,有點忘記離別的悲傷。
大概是臉太痛了,我想。

充滿笑聲的家
在還沒接到他的報平安電話前我永遠都不能安心。
從第六星球到第八星球的車程要26小時,我看看鍾,才過了七小時。
「去看醫生好了。」我摸摸膝蓋想。
走向醫院時我忽然想起他有另外十四個兄弟姊妹的事,其中包括了一對雙胞胎妹妹和兩個三胞胎哥哥,而他是三胞胎裡的老么。
「三個人站在一起不知是什麼樣子。」我自言自語說:「大概是寂靜無聲的。」
「我家裡的人都很愛熱鬧,尤其是我那兩個跟我長的一模一樣的哥哥。」他有一次這麼說:「我算是異類。」
「吃飯時間就像有人在辦婚禮一樣,超熱鬧的。」他笑著說。
加上他的父母認為每個孩子都該有一條狗,大概是跟史努比學來的。
我想像著一家十九個人(他祖父母也住一起)加上一群狗一起的樣子,真是無法想像的壯觀。
「真好啊。」我一向都對大家庭懷有莫名的綺想。
「那是因為你家人太少了吧?」 他這麼推測。
其實我家人口不在平均值之下,只是通常都不回家罷了。
「有機會可以來我家玩噢!」他這麼建議著:「雖然我家很遠。」
「好啊。」我很高興的答應了,不過一直都沒去。
或許將來會去。
或許。

從醫生口中宣佈我只是皮肉傷,我很高興。
得意忘形之際忘了醫生的叮嚀:「不要過度運動」而決定去逛新開的那家書店。
在外面晃久一點會覺得時間過的比較快。這是我的藉口。
新開的書店就像所謂「新地標」似的聳立在那裡,裡面的裝潢、空調都只能用完美無缺才能形容。
雖然我比較喜歡我窩在我家斜對面的那家小書局的角落,書局的老闆是一個很老很老的老太太,似乎永遠都搞不清楚書的價格,找錢時也慢吞吞而且總是找錯錢,可是到那裡好像回到我第一星球的老家一樣。
離開第一星球時我才四歲,我卻還清楚記得奶奶和藹的樣子、溫柔的笑容,那時我甚至天真的認為那個笑容是屬於我的;我甚至還記得奶奶特別的香味,那只有屬於老人的氣味,對我而言是一種淡黃色、寧靜安穩的氣味。
奶奶在我十九歲時過世,在她過世前我每天都會打電話給她,她只會說第一星球的語言,我喜歡聽著她緩慢的音調,說著我最熟悉的語言,我常常告訴她關於他的事情,有時候對她說說我在大學新學會的植物名稱,我會把它的學名說給奶奶聽,一個字一個字拼給她聽,她總是很高興似的聽我說著這些她從沒見過的植物的名稱,聽著我唸著她聽不懂得語言。
我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她時,她對我說的話,『忘了過去』。她只說這短短四個字,帶著屬於我的笑容。
忘了過去。
奶奶是懂我的。

《鱷魚手記》。我在角落的書架上看到。好像很多人翻過了,書皮看起來殘破不堪,不過書局還是把她擺在書架上,或許這樣可以減少其他的《鱷魚手記》也受到同樣的對待吧?我不知道有沒有效,不過我決定拿起她翻而不是找出一本最新最亮麗的翻。
『鱷魚最喜歡吃的還是泡芙。』書內這樣寫著。
原來是這樣。我想著。
泡芙。
我看看錶,九小時又43分。
還是回家好了,有點餓,或許應該去買一盒泡芙回家。

我走進麵包店,老闆正在看新聞,我聽著聽著……
後來我什麼都沒買,丟下了夾子、盤子,頭也不回的跑回家…

我˙不˙要!

波波琪?
後來,他成了宇宙星塵。

然而,對我而言,他的消失竟如同只是遺失了一張車票似的……
我每天早上仍照例把他委託給我照顧的散步放在陽台曬太陽,澆一點水。
晚上把散步拿進來放在書桌上。
每晚我都會盯著他,直到累了沉沉睡去。
早上五點準時醒來,在固定的時間把散步放在陽台曬太陽,給他喝一點水。
就這樣度過暑假,直到夏天即將結束。

在開學前,我見到了他的哥哥。
兩個跟他長的一模一樣的男孩。

見到他的哥哥們後,我忽然體認到,其實他的死,對世界一點影響也沒有。
對世界而言,他其實是一點也不重要的。他死去了,星球還是繼續轉動,每個人還是繼續呼吸、行走、生活著。
甚至還有另外兩個長的跟他一模一樣的人就站在我的面前。

我哭了。
這是他死後我第一次流眼淚。
我蹲在地上抱著頭,無法停止,大聲的哭泣。

「嘿。」他其中一個哥哥蹲下來拍拍我的頭說:「你知道嗎?我的家人,沒有一個人覺得我們可以取代我弟弟噢。」
「你知道。他是我家最安靜的傢伙了。」他說:「可是他走了以後,我們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消失,那種和沉默不語不同的消失是不同的,你了解吧?」
我把臉埋在膝蓋裡點點頭。
「我在一本書裡看過一句話,『從今天開始,你說,我聽。』好像是這麼說的。」
「可是一直都是我說他聽啊。」我抽抽搭搭的說。
「沒關係,我想他不會介意。」

不過,當時讓我轉移注意力的不是他的話,而是從他另一個哥哥帶來的藍子裡傳出來的尿騷味。
我抽抽鼻子,疑惑的看看籃子又看看他,他則害羞的抓抓頭說:「波波琪的小孩。」

波波琪是他的狗,在暑假前生了一隻小狗。
大家都以為過幾小時應該還會再生吧?畢竟只生一隻實在太不尋常了,尤其波波琪是一隻大狗。
可是她只生了一隻,而他的哥哥們把他送給我。
「你要給他取什麼名字呢?」他的哥哥要回家前問我。
「唔…」我歪著頭想了想。
「阿猛。」我說。
「阿猛啊。」他笑了笑說:「他生氣咬了你我們可不負責喔。」

和他一式的笑容。
而我,始終沒告訴他,我很喜歡他的笑容。

開學後,我升上三年級。
我刻意選了四年級跟一、二年級時沒修過的選修課,只為了避開同班同學。
我知道不會有什麼人在意我的傷痛,我只是不想再見到他的好友而又想起他。至少我不要在學校想起他。
剛拿到駕照的我開車載著阿猛到學校註冊,然後到系辦選課。
還好,必修課只剩四學分,大四時再修還來得及,所以我迅速的選完課後就帶阿猛回家了。
「為什麼非要他死不可呢?」我有點賭氣的想著。
為什麼我就非要做「被拋棄者」呢?
長大,就要習慣改變和失去。
來得及的話,我想先離你而去。
我討厭被拋棄。
我知道你也討厭被拋棄,但是你已經贏了,就讓我亂想,假裝一下吧。

我抬頭看看天空,九月,天高。

「我無法原諒你這種『小王子式』的死法!」我忽然大吼,然後大哭。

星星
忘記一個人或許不是你想像中的難。
這是我的結論。
他離開已經過了七年,散步從小小樹變成小樹…
而我,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著。

大學畢業後我就帶著阿猛搬出去住。
我租了一個非常小的套房,對於一個單身女子和一隻狗而言,已經足夠。
散步不挑剔,有一個小陽台他就很滿足。阿猛不愛叫,所以也沒有鄰居抱怨過。
其實可以的話,我也不是那麼想搬出去住,只是家人不斷抱怨阿猛之後,我決定選擇和他一起生活。
有點可悲。不是嗎?
不論是對我、或是我的家人。

在他走後,我就再也沒夢到他了。
以前我常常夢到他,有時候也會夢到她。
而我自己卻很少出現在夢中。
不一定是怎樣的夢。
有時候會夢到很有冒險感的夢,像「勇者鬥惡龍」的夢。
可是他後來救的不是甜美可愛的她,卻是一隻青蛙,她則穿著綠色的恐龍衣盡責的扮演著惡龍的角色。
有時候會夢到「青春歌王」的夢,她抱著一把大吉他唱著歌,而他在一旁跳著阿可可。
那些夢,現在回想著還栩栩如生著。
我還記得我曾在夢中笑醒,因為他愚蠢的舞步。
可是一切就這樣消失了。
他死去後,我失去一切尋找他笑容的線索。
我只剩下散步和阿猛。

我不知道我多久沒看星星了。
我假裝我很恨他,所以不再抬頭看星星。
星星叮噹叮噹響著。
或許他會在空中與小王子相遇。
而我,而我。
裝著什麼都沒聽到。

叮噹、叮噹……

那石一呢?
你一定想問吧?
當然他一定會出場的,不然我為什麼要提到他呢。

畢業後我在一家寵物用品店工作,基本上這個工作和我的專長一點關係也沒有,不過可以拿到免費的高級狗糧試用包,還可以帶狗上班,多好!
我的老闆另外有一家生意比較好的店,所以通常都只有我一個人在顧店,沒客人時我就會打開我的手提電腦做另外兼職的工作──翻譯。
我從出版社接稿子,然後把第一星球的書翻譯成第六星球的語言,薪水不高不過很有意思。

一天生意清淡的下午,我一邊跟阿猛說話一邊翻譯時門打開了。
「歡迎。」我看著電腦螢幕說,不知為何覺得店好像變暗了。
難道?!
「請問…」對方正要問問題時忽然停住。
「啊?」我說。不會這麼巧吧?
「你有幫狗剃毛的服務嗎?」他抓抓頭問。
「為什麼要剃毛?」我問。應該不是同一個巨人吧?
「因為天氣太熱了。」他說。
「這裡本來就不適合養長毛狗啊!」我有點生氣。「你這簡直是虐待動物!」
「汪!」阿猛附議。
「啊…是我不好,不過已經養了,所以…」他嚇的退了一步看著體型巨大的阿猛支支吾吾的說。
「好吧好吧!」我拉拉我英勇的愛犬的項圈,免的他真的衝出去,雖然他從沒咬過人。
「嗯,她在這。」他舉起手上的小狗籃,那個籃子在他手上大小感覺就像南瓜跟綠豆擺在一起一樣。
「她叫玉米。」巨人露出幸福的笑容說:「要剪漂亮一點喔!」
「呃…玉米?」這個名字跟阿猛有得拼。
忽然想起以前曾有人說高個子的人都喜歡養小狗。
雖然沒有什麼電話調查或問卷之類的,不過的確在店裡的顧客中,小小的貓或小小狗通常都是高個子的客人帶來的。
「我要填單子嗎?」他問。
「喔,留下你的名字跟電話就好了,弄好我會打電話給你請你接她回家。」我拿出一張紙頭給他,他填完後又還給我。
石一 73402893,紙頭上寫著。

石一,我們好像總是在奇怪的場合遇見。

一邊幫玉米剪頭毛的時候邊想,是什麼動機讓巨人會想給一隻小狗取名為玉米呢?
尤其玉米的毛色跟黃色一點關係也沒有。
我看看做在入口處幫我顧店的阿猛,不知道他對他的名字有沒有微言?
或許在狗社會裡,其實他和玉米都有另一個名字,像是愛米拉二世或是西西理安之類的名字。
搞不好他會和他的朋友說:「跟我住在一起那個傢伙,每次都阿猛阿猛啊的叫,真是受不了啊!誰會想要這麼怪的名字。」
「是啊是啊,」他的朋友可能會附議:「真搞不懂那些人類啊。」
可是阿猛很可愛啊,我覺得。

我幫玉米剪了一個不錯的頭,然後順便幫她洗了個澡,就打了電話請石一來接她。
我把她放回他來時坐著的小籠子裡然後繼續未完的翻譯工作。

我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石一的那個早上,那時我還沒失去他,然後幾個鐘頭後他就消失了。
我還記得我常常捨不得用他給我的禮物,後來覺得當時的小心翼翼真是愚蠢。
我們能相處的時間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短的太多、太多。
我以為我已經夠珍惜,結果怎樣都不夠。
我常常想著我來得及未他做的跟來不及為他做的,如果能再重來一遍,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做的更好。
「為什麼呢?」我對自己喃喃的說。
為什麼就非要他走不行呢?我一直無法理解。
我無法接受『從死亡中學習』的說法,雖然的確是在他死後我才意識到我還沒跟他分享的還有那麼多、還有那麼多話還沒跟他說,甚至我從沒跟他說過我是那麼的喜歡他的笑容。
可是,難道就不能只派一個天使來跟我說一下就行了嗎?

「想見媽媽嗎?」我對阿猛說。他搖搖尾巴叫了一聲。
「那…我們去第八星球吧!」我摸摸他的鼻子說。

尋找線索
阿猛可以坐星際火車一起去,可是散步不行,所以我決定請她幫我照顧散步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,即使我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面了。
「我可以抱你一下嗎?」她說。
「嗯。」我點點頭。
她抱著我,我忍不住哭了起來,我幾乎無法回憶,這幾年來沒有他的孤獨與寂寞。
我一直假裝,假裝我很好,我會好好的生活,不過其實一切都是假的,戳一下就破了。
「別擔心。」她拍拍我的背說:「大哭對身體很好。」
「要回來接散步喔。」我走時她紅著眼睛對我說。
「我會的。」我點點頭,然後帶著阿猛上了車。
我坐的是有帶寵物的乘客的車廂,隔著走道坐著一個男人,帶著一隻猴子。
一隻戴著小圓帽子,穿著小花背心的猴子。感覺像是在土耳其常常可以見到的小販,推著可愛的小木車賣著香甜的烤玉米。不過這隻猴子並沒有推車也沒有烤玉米,有的是溫柔的眼神和可愛的笑容。
我覺得那並不是一隻馬戲團猴子,他只是一隻喜歡穿著衣服戴著帽子的猴子而已。沒什麼不對勁,就像人類覺得穿衣服戴帽子是必要的。
「小女孩,」他的主人忽然對我說:「你說對了噢。」
那人露齒而笑,推推他的墨鏡。
「他是阿莫。」那人說:「他每天準時六點起床梳洗穿衣噢,我從沒想過教他呢,他就自己這麼做了。」
「噢。」我說。我比較驚訝的是為什麼他知道我在想什麼。
「因為你是個意念很薄弱的人噢。」
「啊?」我手指轉了轉,不太懂。
「關於生存的意念。」那人又推推眼鏡:「所以我能聽見你的表層思考。」
「噢。」其實我更不懂了。
「不過別擔心,全宇宙只有我有這樣的能力而已,」那人說:「所以你很安全。」
「噢。」我有點放心。
「而且你的深層意念很安全,」他繼續說:「你把他埋掉了。」
「噢。」這我不意外。
「為什麼?」那人忽然拿下眼鏡,用他黯淡的雙眼看著我。
「沒有為什麼。」我轉開臉,迴避他的目光,雖然他是個盲人,可我仍感覺的他的眼神,關於責備的眼神。
「不能沒有為什麼噢。」那人戴回眼鏡。
雖然他這麼說,但也沒再追問。
或許他了解的吧?我這麼想。關於我的生存意志和深層思考。

我的幸福,全部是假裝。

所謂的…
『有一個農夫帶著他的狗到銀行去存款,遇到一個態度惡劣的行員,狗很生氣的咬了行員一口,然後又轉身咬了一個顧客一口。
「這位先生啊,」銀行主管問:「我了解你的狗為什麼要咬那位行員,但他為什麼要咬這位無辜的顧客呢?」
「他總要擦擦嘴。」農夫這麼回答。』

這是我最喜歡的笑話,關於狗擦嘴。
現在想起來好像也沒特別好笑,但當時聽他說時我笑了好久,笑到肚子痛,他則困惑的看著我在地上打滾。
「真的這麼好笑嗎?」他一臉正經的問。
好不容易忍住笑的我看著他故意裝出來的正經又忍不住狂笑了起來。

阿莫在第七星球和同伴一起下了車,他走到門口時忽然轉過頭跟我搖搖手。
我也跟他搖了搖手,他很高興的下了車。
「阿莫人不錯。」我對熟睡的阿猛說。
我看看手錶上的日期,十二月三十一號。
「我們要在車上過年喔,」我對阿猛說:「還有我的生日喔。」
二十七歲的生日,明天。
二十七歲結束後就開始往二十八歲走去。
我一直沒有過生日的習慣,而且由於一月一日都會放假,所以我的生日通常都會被忽略掉,加上朋友很少的關係,我幾乎沒收到過生日禮物,只有他送過我生日禮物。
第一次他送我一隻塑膠鱷魚。
『鱷魚?』我有點困惑。
『嗯,你看。』他用力搓一搓鱷魚的肚子。『變溫溫的,很像真的吧!』
『對耶!』我興奮的說。『不過鱷魚是冷血動物吧?』
『是嗎?』他挑挑眉。
第二次他送了我月光假面的模型。
『趕快組合起來!我要看!』他催促我。
『你該不會只是因為懶的組合所以送我吧?』我咪著眼問。
『唉啊!你手比較巧嘛!』他抓抓頭笑著說。
月光假面現在站在我的床頭噢,我看著窗外想著。
我想著他坐在星際火車裡,心裡想著什麼呢?在列車要爆炸的前一刻,他會不會害怕呢?
『我會從天而降搭救你。』可是最後我還是沒有出現。
讓你失望了,對不起。我很想這麼對他說。
對不起、對不起、對不起!抓著他的雙手用力的說。
或許是自責吧?我剛剛應該這樣對阿莫說,所以我把我的意志埋掉了。因為怎麼樣都甩不掉,所以我把他埋起來,然後繼續往前走。
否則,悲哀的片段,會不斷的襲擊我。

快到第八星球前,我不小心睡著了。
我做了一個夢。
我夢到我做了心臟手術,為了改善我心悸的毛病。我靜靜躺在床上,手術已經結束了,只留下一絲疼痛和心臟上開刀過的痕跡。
不一會我就醒了,我有點茫然的看著四周,列車長播報著下站就是第八星球,再四分鐘後就會到站。
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呢?

有不少人和我一起在第八星球下車,等到人潮散去後我仍和阿猛站在月台。我看看左右,完全沒有看到任何跟他的兄弟有關的人在等我(他的雙胞胎哥哥說他有事無法來接我,但他的三哥會來接我)。
「你好。」有個人從左邊拍拍我的肩膀叫了我一聲。
「啊?」旁邊這個人其實我一下車就看到了,只是覺得跟他一點也不像所以立刻過濾掉。
他的個子大概跟我差不多高,圓圓的大眼睛,感覺一點也不像大我四歲的樣子。最神奇的是他的頭髮,大概是家族遺傳,根本無法用髮型形容。感覺就像用飛彈炸過的阿富汗,呈放射狀往外長著,如果修剪成圓形的話應該可以像行道樹一樣吧?不過他的頭並沒有經過修剪,而且還有點蜷曲著。
「我妹妹最近在學美髮。」他抓抓他的怪頭說:「我是第一個受害者。」
「啊,對不起!」真不好意思,想著對方的怪頭還被發現。
「沒關係啦,大家看到我們的頭都會楞一下。」
我們?該不會??
「嗨!阿猛!」他和阿猛打了招呼,然後幫我提起行李。「走吧!」
阿猛似乎很喜歡他的樣子,不斷的搖著尾巴。
「阿猛的爸爸是我的狗噢。」他拍拍阿猛的頭笑著說。「不過他長的像媽媽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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